1942年7、8月间,侵华日军在南乐县东节村制造了一场骇人听闻的血腥大惨案。
在抗日时期,东节村是南乐县东南边界的一个小村。惨案发生前,该村共有村民380余人,房屋300余间,耕地1400亩左右。村子西傍徒骇河,北临南(乐)朝(城)公路,是南乐县突出于徒骇河东,联系冀鲁豫根据地濮(县)范(县)观(城)中心区的桥头堡,战略地位十分重要。1942年4月底,敌人在东节村东北角,夹公路修了两座炮楼,南边日军,北边伪军,各驻了一个小队。
1942年7月12日中午,抗日军民利用东节村日军加高炮楼的机会,扮作民伕进入炮楼,出共不意发动突袭,歼灭日军9人,缴获机枪1挺,长短枪8支,指挥刀1把及一批弹药,并将炮楼焚毁。
当天下午,从南乐县城和千口开来了大批日伪军。面对余烟未尽的炮楼废墟,日军宪兵队长尚江、小队长新井气得暴跳如雷,指挥日伪军涌入东节村进行报复。敌人搜遍全村,未找到一个老百姓。原来,东节村群众怕敌人前来搜捕,早已外出躲避起来。尚江拔出指挥刀,喝令日伪军放火。一时间,烈焰冲天,火舌四起,东节村上空,一片火光。
恼羞成怒的敌人抓东节村村民未获,迁怒于附近村庄。距东节村稍近的西节村、寨节村、邱寺、肖屯等村庄的群众大部分都已逃跑,剩下些未及逃出的被敌人抓住,押往东节村。邱寺一位新媳妇赵××未及躲避,落入魔掌。她不甘受辱,拼命撕咬,被糟踏得死去活来。在押往东节村的路上,日军将其衣服撕光,百般凌辱。赵××嗓声撕哑,凄惨地冲着老家方向哭喊着:“亲娘呀,女儿再也见不上您了……。”一位75岁的老婆婆因脚小行走迟缓,被日军活活打死在路上。
经过两天搜捕,敌人将40多名无辜群众,关到东节村伪军炮楼内,严刑拷打,逼问口供。同时,伪千口警备队带来大批外地民工,在伪军炮楼院内挖了3个三丈来长,一丈七八尺宽,一丈来深的大坑。坑顶用拆房的梁、檩、门板等物蓬住,门口挖了几级土台阶,将被抓的群众像赶牲口一样驱赶进土坑中。
日军宪兵队长尚江、小队长新井和翻译官张凤舞设置了刑堂,逐个审讯被捕群众,追问谁是抗日家属,谁是民兵,谁参加了袭击炮楼。群众不畏强暴,回答:“不知道!”日军小队长新井命令杀6个人示众。翻译官张凤舞别出心裁,令被捕群众抽签。群众不知就里,有6个人抽到了稍短些的“短命签”。这6个人中,有白发苍苍的老妪,也有年轻的孕妇。有一位名叫赵荣福的大汉抽到短签后,骂不绝口。日军小队长喝令绑住,唆使狼狗撕咬。东节村民兵姚步奎的妻子怀着身孕,带领着两个四五岁的孩子躲在邱寺,不幸被抓住。她抽到短签,被敌人凶残地拖到埋人坑前,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追过来,扯住母亲的衣襟,连声叫着:“娘,娘回家……”姚步奎的妻子哭成了泪人儿,哄着两个孩子:“孩儿啦,甭拉我,你们先走开,快回家!”一个日本兵狞笑一声,飞起一脚,踢在姚妻高高隆起的肚子上,将之踹进坑中。可怜两个小孩子趴在坑口,连声哭叫着:“娘,我怕,娘……”两个日本兵怪叫着,用刺刀扎进小孩儿的胸膛。看着小孩手足痉挛、鲜血流淌的惨景,日本兵咧着大嘴狞笑着将血淋淋的小孩摔进抗中。姚步奎的妻子一边哭, 一边爬,将两具小尸体抱入怀中。那凄惨的情景,使在场群众无不潸然汨下。接着,另5名群众亦被推进坑中。当土埋到这些人的脖项时,鲜血从七窍喷出,惨叫之声不绝于耳,使人听了毛骨悚然。但那些杀人强盗却哈哈大笑,手舞足蹈,看到哪个地方的土蠕动,还用刺刀朝下乱扎一通。
活埋了第一批无辜的百姓之后,敌人一面驱使外地民工在原地重修炮楼,一面通过维持会放出风声,说哪个人逃跑在外,便是杀死皇军的嫌疑分子。谁要是回来,找个保人,按个手印儿,就没有事儿了。有些人信以为真,便陆陆续续回到了家中。开头两天倒也平安无事,第三天夜晚,敌人突然包围东节村,抓出4 0余名群众。敌人认为外村群众或许真不知情,但东节村的人一定知道拔炮楼的事。因此,一开始便用酷刑逼供。青年农民姚六被敌人拉出来,敌人让他指认谁是抗属,谁是民兵。姚六连说“不知道。”敌人将他按倒在地,用皮鞭、木棒打得他皮开肉绽,几度昏死过去,又用凉水泼醒再打。新井限珠一转,又在女人身上打起了主意。他从人群中拉出一个姓刘的中年妇女,逼问谁是八路军,谁烧了炮楼。那妇女说: “我是个寡妇,多年守寡,平常对村中的事儿不管不闻,看见个男人都脸红,谁还有心思打听外边的事情?”新井欺她是个女人,喝令手下用皮鞭打,辣椒水灌,折腾了半天,也没问出个所以然。日本宪兵队长尚江从人丛中拉出个小孩子,皮笑肉不笑地从口袋儿里抓出几块糖,塞进小孩子手中,用半生不熟地中国话哄骗他,问村中谁是民兵。那小孩儿将糖扔回尚江怀里,撅着嘴说:“你们坏,不好,乱打人!我不吃你的糖,也不知道谁是这兵那兵。” “八格牙路!”尚江大吼一声,用指挥刀刀背砍在小孩的脖子上,小孩儿一声惊叫,“扑”地跌倒在地。姚庆保的妻子见孩子挨打,冲出人群来保护孩子,结果也被打倒。姚庆保及其父母见状,一齐上前救护,结果全家都被敌人上了绑绳。
这次,敌人折腾了一天,毫无根据地把14个群众指定为嫌疑分子,将他们押往村东南约200米处的两个坑内活埋。此次土坑挖的较浅,人被埋到胸部后.便已基本上无土可填。丧心病狂的敌人便用刺刀、铁锨乱砍乱刺这些人的裸露部分,一直活活将人折磨至死,才又用土草草掩埋住。 就在东节村炮楼的日伪军对无辜群众进行折磨的时候,全县的日伪军也几乎每日出动,抓住了所谓“嫌疑分子”便押往东节村,关进地窖,肆意折磨。8月初,敌人从千口调集警备队、特务队,再次袭击东节村,又将近40名群众抓住,押往千口。在伪警备所里,敌人用尽各种手段,惨无人道地拷打被捕村民。一位60多岁的老汉被敌人用火炭烧光了胡子、眉毛,烧得他皮肉焦裂。过了几天,敌人一无所得,便又将这批人送到了东节村。至此,3个地窖中被关群众达200余人。
7、8月间,地窖中又热又潮,人满为患。人们喝不上水,吃不上饭,大小便都解在里边,腥气难闻,臭气冲天。不几天,就有7个人渴死在里边。寨节村的张随合、张登安父子同时被关进一个地窖里。张随合年老体弱,受不了非人的折磨,三番五次央求儿子将自己掐死。张登安面对求生无望求死无门的老父亲,想起老人家几十年来对自己的养育之情,哪肯答应。张随合哀告说:“好孩子,你能早一点让我死掉,甭活受罪,便是尽孝心了。”张登安无奈,含泪答应。一天夜晚,张登安用腰带系了个活套儿,勒住了父亲的脖子。张随合四肢一阵抽搐,惊动了邻近的人。大家醒后大惊,七嘴八舌.纷纷责备他们,张家父子抱头痛哭。后来,敌人派民工每日隔着棚顶往下泼几桶水,每日傍晚给被关的人放一小会儿风,开一顿饭。所谓开饭,也不过是一碗凉水,一个糠菜团子而已。
最惨的是被抓来的年轻妇女。一开始时,她们和男人们关在一起,虽然解手休息诸多不便,但日伪军尚有所顾忌,不敢妄为。后来,敌人将11个年轻妇女单独关进一个地窖里。每到夜间,便要受到无休止的轮奸。有4个妇女宁死不从,结果1个被活埋,另3个去向不明。厄运降临在余下的7个妇女头上。她们的哭叫声传出地窖,使人不寒而栗。
8月7日(农历六月二十六日)晨,敌人因问不出口供,便决定再活埋一批。这天,敌人让民工在村北挖了一个大坑。下午4时左右,被捕的人被全部赶出地窖,从里边拉出了20名群众,用麻绳将他们各拴了一支胳膊,押向村外。
被拴的人默默地向刑场走去。东节村老汉薛秋来望着生养自己的故土,百感交集。猛然,他在被抓的民工中发现了自己的儿子薛连登。老人脸上露出一丝苦笑,从怀里掏出一竿烟袋,微微朝上举了一下,把空烟荷包缠绕在烟袋杆儿上,掖在了身后的腰带上。薛连登明白,父亲是示意自己,这烟袋便是偷认尸体的暗记。他大睁着泪眼,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向村外走去。
一阵机枪声响过,20名群众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之中。日军生怕有人不死,采用了先杀后埋的方法。有的人中弹后一时尚未咽气,敌人便用刺刀剖开他们的腹部,将肠子拽出来,口中还叫着“死了死了的有,然后将尸体踢进坑中草草埋住。多少年后,薛连登回忆起他和表弟推着独轮车,去偷起父亲尸骸时的情况,仍然心有余悸。他说:“有两间屋子大的一个坑,都是死人。有男人,也有妇女。有的是机枪打死的,也有用刺刀挑死的,-个个血肉模糊,辨不出模样。我翻腾了好几个尸体,凭着那个烟袋,才找到了俺爹。”
8月8日,日军将东节村、西节村、寨节村3个村的百余名群众取保放出。对于外地抓来的40余名群众,由维持会放出风声,让用谷子来赎,两袋谷子赎1个人。几天后,多数人被赎走,只剩下县西佛善村潘林、潘树林两个老人和杨庄的1个妇女、东节村的姚六、刘寡妇等6人,一时无人来赎。日军急于处理完这件事,便又命人在村北挖了一个坑,将这6个人活埋。至此,侵华日军在南乐县东节村制造的这场长达一个月的大惨案方告结束。先后死难群众60余人,分别被埋在5个坑内。事后多年,埋人处仍不时有白骨出现。
东节村大惨案过后,全村房屋全部被烧,群众离乡背井,四处逃亡,土地荒芜,村中瓦砾成堆,蒿草遍地,成了无人区。1944年春,日军撤退,伪军炮楼被拔,东节村群众扶老携幼,相继还家。截止年底,全村返回者仅有200来人。除被杀害活埋者处,失踪、饿死、改嫁者多达150多人。邻近东节村的几个村庄人口流失也不在少数。
侵华日军制造的这场大惨案,深深地记在南乐人民的心中。
知识链接 见证人谈惨案
(一)张李氏,女,65岁
我娘家是东节村,婆家是寨节村。东节村炮楼被烧后,日本鬼子先后三次到俺村抓人,第一次是六月初六,第二次是六月十二,第三次是六月十八。我是六月十二那次被抓到东节村炮楼里去的,六月二十九出来,在炮楼地洞里被关了十七天。那里总共三个洞,东西一个,南北两个,开始男女混杂,后来分开了。洞有三丈多长,一丈七、八尺宽,一丈深,顶棚用拆屋子的梁、板、门、树枝子盖着,出口挖的是土梯子。
地洞里有百余人,其中有十一名青年妇女,他们准备把长得好看的霸占为亲,不同意就用木棍打,结果强迫成亲的有七名,有一名不愿意被活埋,另外三名不知下落。每天傍晚放风一个钟头,每天往洞里送两桶凉水,两筐糠菜团子,天热水少,我亲眼看到渴死七人……
他们将男女分开的目的,是晚上便于强奸那些年轻妇女。 ‘
1983年12月22日
(二)张志才,男,62岁
我叫张志才,寨节村人,我是六月十八那天被鬼子汉奸抓进炮楼地洞里的……
那一次鬼子汉奸共抓了六十多人,赶进炮楼南边的地洞里。这些人吃、睡、拉屎、撒尿都在里边,还经常挨打,我的脊梁都被打烂了。俺村的张登安和他爹张随合一块被抓进去了。张随合实在受不了那个罪,就叫儿子用腰带把自己勒死。结果勒住脖子后发出了声音,惊醒了别人,被大家救下了,父子两人抱头大哭……
1983年12月15日
(三)薛连登,男,70岁
日本鬼子把俺爹杀死了,这深仇大恨,俺永远也忘不了。鬼子的炮楼烧了后,有一天俺爹上地里锄地,大清早去的,快半晌了,还不见回来。家里人想,可能是刚下过雨,地好锄,顾不得吃饭了。我就去送饭。到地里一看,人没了,光地头上扔着鞋。我一打听,才知道被抓到炮楼里去了。刚开始不敢去送饭,后来听说让送,我就送去了。我爹说:“再送的时候,多送一个,还有二邦家娘哩。”阴历六月廿五六的时候,炮楼里的人要人给他们干活,我去了。就看见鬼子汉奸押着一大串人出来了,都用绳子捆着,向西北方向去。我见有俺爹,他的一个胳膊被绳子捆着,与其他人串在一起,他可能也看见我了,但谁都没敢言语。我看见他用另一只手向腰里掖烟袋。鬼子汉奸把这些人押到西北地里,用机枪点名全杀死了。隔了一天,俺弟兄俩和我表弟推着小车去收尸,见有两间屋子大一个坑,都是死人。有男人,也有妇女,有的是机枪打死的,也有用刺刀挑死的,一个个血肉模糊,辨不出模样了。我翻腾了好几具尸体,凭着那杆烟袋,才找到俺爹。 1986年4月12日
(四)张维增,男,65岁
鬼子炮楼着火后,我也跟着人跑了,第三天又偷偷地跑回家里。俺家院里住了好多民工,是从城西抓来给鬼子修炮楼的。他们告诉我说:炮楼让八路军端了后,鬼子恼了,在周围村到处抓人,在炮楼东边的一个大坑里,鬼子汉奸一下就给埋了二十二口群众。人都被捆着,鬼子往坑里推人,皇协军踩着,让民工朝里填土。民工不填,皇协军就用枪托揍,那惨景就别提了。最惨的是姚步奎的媳妇,肚里怀着孩子,还带着两个孩子,两个孩子一人抱着娘的一条腿哭,鬼子嗷嗷的叫着,先把媳妇推进坑里,又把孩子用刺刀挑进坑里,鬼子挑了一个,皇协军挑了一个,嘴里还叫唤着:“找你娘去吧。”人都被埋一尺厚的土了,坑里还咕嘟咕嘟的冒土哩。
1986年4月13日
(见证人谈话引自山东莘县党史办主编的《燕塔风云》一书,引用时有删节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