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少敏是我党一位极富传奇色彩的巾帼英雄。抗日战争前夕,在濮阳一带从事党的地下工作,被亲切地称为陈大姐,在这片红色土地上留下了许多动人的故事。
在群众中生根
1934年9月,陈少敏受河北省委的派遣,化名“老方”来到濮阳。面对一座座光秃秃的沙丘,一行行瑟瑟索索的枣树,风起沙飞,不见路在哪里,她感到孤独而陌生。再看看一家家颓垣断壁的农舍,一个个瘦若枯柴的农民,她不停地叹息着,胸口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,她反复思考着,中国的前途是什么?是革命。革命的力量在哪里?在群众之中。 陈少敏很快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工作中,她头扎一条油渍斑斑的毛巾,身穿一件又肥又大的夹袄,脚穿一双宽底齐头土布鞋,腿上绑着一条蓝布带子,完全一副农村妇女的打扮。经常肩上扛个行李卷,里面放上几样中草药和几本《马太福音》《路加福音》,以行医、传教为名,走村串乡,穿宅过院,活动在濮阳、内黄、滑县、清丰一带。虽然餐风饮露,挨冻受饿,但她一直都很乐观,时常饶有风趣地说:“我像一棵野草的种子,任风吹,任水冲,任人撒,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、开花结果”。正如她所说的,陈少敏很快就在太平村扎了根。村里的贫穷兄弟姐妹们都视她为亲人,热情地称她为陈大姐。 陈少敏扎下根以后,就积极开展党的地下工作,发动和培养了十几名苦大仇深的妇女做骨干,随后,再通过这些骨干深入广泛地宣传妇女翻身求解放的重要性。她认为共产党领导人民闹革命最根本的一条就是贴近群众,为贫苦百姓当牛做马。她利用自己的特长和妇女们一起纺棉花、织布、做针线,帮助子女多、家务重的妇女带孩子、操持家务。在交往中宣传穷人翻身求解放的道理。鼓励大家组织起来,反对压迫、反对剥削,争取自由、争取解放。她还编了歌谣,用浅显易懂的语言告诉大家:只有革命才有出路。 纺花车,哼又哼, 雪花落在当院中, 大人没衣穿,小孩光吵冷, 都叫地主剥削穷。 穷人难,穷人难, 塌的窟窿大如天, 到麦天,要本钱,要利钱, 遇得穷人泪涟涟。帝国主义,国民党, 压迫穷人如豺狼, 咱们穷人团结起, 打倒这些狗豺狼。 这些歌谣很快在群众中流传开来,启发了贫苦农民,鼓舞了他们的革命斗志。
阳春三月,硝河两岸,麦苗青青,杨柳吐絮,春暖洒满人间。淘气的孩子们赤着脚,在硝河边上玩捉迷藏。正在硝河西岸大桥下召开秘密会议的陈少敏,还穿着她那件又肥又厚的破棉袄,她一会儿擦擦脸上的汗珠,一会儿扯扯衣襟扇扇风。陈大姐诙谐地说:“这件棉袄跟我久了,又当‘天’,又当‘地’,老舍不得离开它!”在坐的人都明白,陈大姐的衣服是春冬接不上茬啊! 王爱花、王秀兰、王宪荣几个在苦水里泡大的姐妹们,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,自言自语地说:“大姐啊,您为了俺穷苦人过上好日子,没明没夜地奔波,连件替换的衣服都没有,咋不叫人心疼呢。”那时的沙区连年灾荒,不少农家缺吃少穿。王爱花她们回到家里,翻箱倒柜,好不容易找了一件破布衫,又找了几块补丁,拆了拆,洗了洗,连夜缝补起来。第二天一大早,她们装着走娘家,把那件千补百衲的布衫,送给了陈少敏。 陈少敏接过布衫,热泪夺眶而出,望着那几位衣衫褴褛的姐妹,感动地说:“濮阳,多么好的地方,多么好的人民。”从此,陈少敏穿着那件布衫,奔波在群众当中,她的心和群众贴得更紧了。
一天拂晓,王秀兰的儿子庆丰跟着陈少敏由马集回化村,走到一座土窑附近,迎面走来一群老百姓,看那紧张的样子好像出了什么事。他们心里正犯疑,一位热心的老人停下来,气喘吁吁地说:“别回化村了,村里‘丘八’(指国民党的兵)又抓人了!”陈少敏急忙停住了脚步,机灵的小庆丰眼珠儿一转,随口说:“家里奶奶生病了,我请姑姑去看病。”说着也停下了脚步。那些逃难的百姓只顾赶路,对这姑侄二人也没有介意。 陈少敏看人走远了,趁机躲到了土窑里。庆丰背起竹篓在土窑周围拔起草来。他一面拔草,一面留心观察着周围的动静。“丘八”们在村子里折腾了大半天,日头偏西时才悻悻地离开。 庆丰回村探听消息,奶奶告诉他,要防“回马枪”,要陈少敏暂不回村。庆丰点了点头,转身就往外走。奶奶叫住他,低声说:“给大姐捎两个窝窝头。”庆丰把窝窝头小心翼翼地揣到怀里向土窑走去。 陈少敏一天没有吃饭,肚子饿得咕咕叫,一见窝窝头,便大口吃起来。还没咽下肚,却又犯起了疑虑,庆丰家穷得锅底朝天,老奶奶又生着重病,一家人糠菜糊口,从来没吃上过干粮,这两个窝窝头是咋来的呢?想到这里,陈大姐再也吃不下去了,便装到口袋里带回家去问个究竟。 等到夜深人静,陈少敏回到家里一问才知道,庆丰的奶奶病重,庆丰爹问她想吃什么。老人家含着心酸的泪水说:“什么也不想了,就想吃个窝窝头”。庆丰爹东筹西借,弄来了二升红高粱,做成几个窝窝头。老人家想吃又不舍得吃,一听说陈少敏在土窑里饿了一天,毫不犹豫地叫庆丰捎去两个。 陈少敏手里托着两个窝窝头,看着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,就像自己老母亲,栖身的茅草屋就是自己的家,什么苦累、危险,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1934年寒冬腊月,北风卷着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,天气又干又冷,贫困人家灶窝里没个火星,面干米尽,锅底朝天。眼看年关就要到了,咋过呢?不少人脸上蒙上了一层愁云。 陈少敏深知群众的艰苦,她找到濮阳县委的张增敬,分析了一下形势,商量出了一个办法,决定发动群众,组织“好人会,”向地主借粮。 消息一传开,立刻民心沸腾,穷人们积极响应,没几天,“好人会”发展了三百多名会员。一天早饭后,风停沙落,太阳时隐时现,一向萧条冷落的王告村沸腾了。一支三百多人的借粮队伍,挎着篮子,扛着口袋,端着盘子,提着罐子,挑着水桶,喊着口号:腊月天,下大雪,扛着钱褡找他爹。地主老财似豺狼,吃的穷人肉,喝的穷人血。穷兄弟们团结起,要找他们把理说。 这一来,可把那些地主老财吓坏了。王告村的连老财主一面托人找“好人会”的会长说情,一面点头哈腰地迎接借粮队员。张增敬一马当先,手持“好人会”的公函,大声地宣读:羊吃山上草,鱼吞水中花,穷人不得志,来找富人家。连老财主头淌汗珠,眼冒金花,战战兢兢地说:“好说,好说,一定照办。”随即打开粮仓,每人借给二三十斤粮食。这下子让穷苦百姓过了个“富裕”年。
利用宗教愚弄人民,这是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手段之一。20世纪30年代的濮阳大地也同全国各地一样,一些帝国主义侵略者到处修教堂,招信徒,做礼拜。所谓的“神甫”、“主教”,与反动官府、地主士绅勾结在一起欺压百姓。千口的教堂就是一例,不光强占赵家祠堂的大铁钟,还经常无事生非,残害无辜百姓。 一天,清丰县铁匠杨玉子在千口打铁,在与群众聊天中,无意中讲出清丰县一位“大姑”与地方恶棍私通、仗势欺人的不轨丑闻。不几天这件事传遍了三乡五村。后来,不知怎的传到了千口教堂大主教耳朵里。这位披着宗教外衣专干坏事的家伙,恼羞成怒,于是,捏造罪名,命爪牙将杨铁匠绳捆索绑抓进教堂,不由分说严刑拷打,打得遍体鳞伤,死去活来。 广大群众看在眼里,恨在心上。陈少敏更是心急如焚。她暗下决心:共产党是为百姓办事的,一定要为受苦人出这口气!于是,她深入群众,揭露帝国主义利用宗教迷信愚弄欺压人民的险恶用心和野蛮行径。她巧妙地采取“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”的办法,也打起“行善”、“修身”的旗号,组织“叩头会”。陈少敏是广大贫苦百姓的贴心人,很有号召力,不光在千口一呼百应,就连周围的化村、井店、王告等村的穷苦人也纷纷报名参加。“叩头会”一下子发展了好几千人。 1935年正月十五元宵节,群众大规模地组织集会,上千名“叩头会”会员潮水般地涌进教堂,拉出大主教进行说理斗争。大主教见这么多群众情绪激昂,立刻吓得慌了手脚,哆嗦着说:“我错了,以后再也不敢了。”赔偿了医药费,严惩了打人凶手后,大主教还把以前强占去的大铁钟送回了赵家祠堂。 斗争的胜利对大家鼓舞很大,大伙儿集结成游行队伍,敲锣打鼓,呼喊口号,在街头奔走,都觉得过了一个痛快的元宵节。
1935年冬,河北省委指示,要在大名、磁县、濮阳一带创建一个红军师,配合工农红军北上抗日,积极开展平原地区游击战争。直南特委提出了“发展武装,保卫沙区,反对内战,团结抗日”的口号。通过几年的斗争实践,陈少敏深深体会到掌握枪杆子的重要性。她和濮阳县委领导分析形势后认为,思想发动,说理斗争,分粮吃大户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,建立人民武装的条件已经成熟,机不可失。于是,她女扮男装,深入群众,积极发动和组织青壮年参加武装队伍,拿起枪来,开展斗争。插上招军旗,自有吃粮人,不几天的功夫,就建起了一支初具规模的人民武装,名为“红军师”。红军师成立当日,召开了庆祝大会,颁布了宗旨和军纪,任命了相关负责人。队伍有了,枪怎么办?陈少敏很快制定出一个夺枪计划。 一天夜里,伸手不见五指。红军师开始行动,兵分三路,一路攻坚,一路打援,一路警卫。从马集出发后,跨过硝河坡,穿过芦苇荡,直奔太平村民团局。 民团局驻在一家地主的四合大院里,门坚墙高,戒备森严,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,没想到神兵天降。岗哨还没来得及发问口令,就乖乖做了俘虏。其他的大小头目们,有的喝得烂醉,有的打牌困得要死,没有抵抗,就毫不费劲地被端了老窝。临走时,张增敬在大街上高声喊话:乡亲们,张增敬带红军来了,我们以后要挺直腰杆活着。这次夺枪,旗开得胜,红军师声威大震,队伍很快发展到上千人,有长枪30支,手枪3支,撅把枪100支,还建立一处造枪所。后来,这支武装编入了八路军。
陈少敏的活动,点燃了濮阳地区的革命烈火,也引起了敌人的震惊和憎恨。国民党濮阳县当局更是如临大敌,四处悬赏通缉,捉拿共产党大脚“老方”。群众都在为陈少敏的安全担忧,年过花甲的赵妈妈拖着两只病腿,步行四五十里路,专程到濮阳城里打听动静,回去后安慰大姐说:“敌人是瞎子有眼看不见,是聋子有耳听不着,他们不会找到你的。” 话虽这样说,可还是要提高警惕做好防范,陈少敏就暂时停止工作,躲在一家后院草屋里,吃饭、喝水全由人送,一连十多天没有出门。一天风和日丽,她走到院里晒太阳,正巧被地主赵绍福的老婆看见。这个腿快舌长的泼妇,立刻到处宣扬,谁谁家里窝着“肉票”。大家一看消息败露,急忙把陈少敏转移到马集村王秀花家。 在王秀花家里又住了几天,陈少敏有些待不住了。她一天也不愿离开群众,一刻也不想丢下工作。1936年6月21日,陈少敏离开王秀花家,到邵村找王从吾研究工作,没想到叛徒告密,行踪败露。濮阳县县长丁树本指示民团局调重兵包围邵村。天刚拂晓,几百名荷枪实弹的团丁,将正在开会的濮阳县委一班人团团包围。张增敬等十多名同志被捕。陈少敏被掩护越墙脱险。 陈少敏离开后,一直下落不明。贫苦的兄弟姐妹们一个个忧心如焚,就连平时出门就迷路、见人就低头的王宪荣也坐不住了。她打扮成一个讨饭的农妇,提只破篮子,拿根打狗棍,走乡串村,边沿街乞讨,边打听大姐的音讯。每遇到一个病妇,她就问请医生看病了没有,请的是男医生还是女医生。每见到一位教徒,就问谁教你读圣经,谁是主教。倘若地里有座新坟,她就到村里去寻根查底,问谁家死的人,啥时候死的,是男还是女……跑遍了几十个村子,花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,还是打听不到陈少敏的音讯。 后来,陈少敏成了我党的高级干部,当选为“八大”中央委员,每当提起王宪荣寻找她的事情,总是满怀深情地说:“濮阳是块好地方,濮阳人民与共产党结下的感情深似大海,重如泰山!”